傍晚，我一如既往沿西苕溪畔草径散步，一路天上晚霞地上车流水上驳船闲散而观——这是一种把劳累了一天的自己唤回到心态平静、液态“酸碱平衡”的方式，一年多来，我几乎上瘾。如果一定要给它文绉绉一个阐释，它分明是商业社会中一种回归自然、焕发本性的“姿势”：带着“活着”本身的质地，笼着一层诗意之光的优雅。

当走到凯莱国际小区前一段时，芦苇摇曳中，我猛听得有公鸡鸣叫传来。起初不信，以为出现幻听，后一想乃否哪位新乔迁而来的居民宅院不懂城里“规矩”而自养？但这鸣叫仍在否认我的判断，从南面传来，准确地说，是从河面传来。这奇怪了，不会是野禽叫吧？不可能，喧腾浑浊的苕溪里已少见野鸭、野雉。太熟悉了，这是时间深处我熟悉的声音，司晨的声音，在乡间老屋四周觅食、追逐母鸡的声音。这叫声频率稳定，间隔时间很短，听出是一份自在、自信、豪迈。真有点类似少年时代我们放学回家、站在斗埂的水闸上吆喝，向那广阔的田野、向远处独个回家的漂亮而文静的女生，放肆地吆喝。待我再仔细向湖面投去搜寻之光，见着了：一条铁驳运沙船正向东驶去，中间山峦般堆起的沙堆上，有两只鸡正朝站在那里，并向岸上张看。一只公鸡，岔开大腿，骄傲地用鸣叫向另一种生物——人类，打着招呼。边上则是它小鸟依人的夫人。

不仅如此，很快，我发现这船上还有一条狗。驳船雄阔地行驶着，急吼吼，为着远方的大钱负重奔劳，这狗呢，却一边打着慵懒的哈欠，一边沿着波浪泛溢的船沿“闲庭信步”，从船头悠笃走向船尾。驳船从我眼前平行驶过，现出了船尾之舱，能见到女船主正忙着做饭。舱顶上，随意地摆几只盆罐，定眼细看，一只内密种了小葱，一只内长有尺长的大蒜，另并排的两只中，一只摇动着红月季，一只划着仙人球。而按以往我登船的经验，走尾舱铁梯而下，定是船主的卧房，里面一般摆有电视机，置备小冰箱。

一阵晚风从湖面吹来，似乎向我表达这样一层意思：因为有了与我们人类俗常生活紧密相依的鸡狗这些动物，葱、花这些植物，因为有了男船主庄稼汉一般赤膊在船头冲洗，女船主农妇一般下厨做饭，则这为纯为生意而前驱的水上运沙行程，就不再单调、坚硬、冷峻，它立体了，生动了，有了烟火气，仿佛是船主将农家小院搬到了流动的水面。如此，一种“赚钱”的生意之旅与家庭生活构成了有机体，因而也就显得特别温情，显现着一种朴素的生计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