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著《天下第一渠》。白描，著名作家、评论家，教育家，原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

■魏 锋
　　这是一部散文？小说？评论？史书？志稿？游记？纪实？报告文学？或是工具书？是，非是，总之，很难依照现行的文本范式来框定这部耐人寻味的作品，这部作品与许多概念化或者模式化的写作有极大不同。譬如《开篇》和《秋雨梧桐》一章就是绝妙独立的散文，语言流畅隽永,层次清晰明朗,“我”（作者）主动介入带着读者自由地穿梭于历史时空，在洋洋洒洒四十万言中时进时出。可以说，《天下第一渠》是一部史学研究真实，可读性强，具有较高文学价值、审美价值的文本创新。
　　阅读的快感是非常享受的。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阅读白描先生的《天下第一渠》，在我有限的阅读经历中，《天下第一渠》的阅读让我酣畅淋漓，耳目一新。
　　文学作品肩负着人们的价值观念，《天下第一渠》的视野不仅是历史研究与文学创作的价值呈现，更是一名文化学者在探寻它在政治、经济、社会等诸多关系中如何传承与延伸。个人拙见，《天下第一渠》有非常独特的特点，作品以“天下第一渠”为灵魂，向读者解读这并非一个简单的郑国修渠疲秦的历史故事，它诠释了国家与个人命运的激烈冲突，诠释了千年郑国渠独有的中国文化。白描先生笔下的郑国渠，既有以经线为脉络的绵长深厚，又有以纬线为疆域的广阔繁杂，经纬交织，在突破文本范式的架构中，增加了作品的立体感和详实感。
　　首先，作品以史学家求实、客观的态度借用和采撷资料，以方志编纂者的精神秉笔直书，在资料的搜集、筛选和应用上达到了准确、真实和客观，分解、糅合、穿插，直到抵达神来之笔，让读者身临其境徜徉于历史的海洋之中。书中首次披露了不为人知的史实，也诠释和破解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传说。所有这些元素的锲入，不但大大增强了作品的信息量，也最大限度地增强了作品的张力，让读者在享受阅读的旅程中获取更多的历史人文知识。作者并没有被题材、体裁所缚住手脚，也没有被作品所要表达的主题内容所绑架，而是突破了硬件的框架，运用大散文“形散神不散”的意念，紧紧围绕“天下第一渠”这一“标的”，信马由缰，纵横恣肆，形散神聚，妙不可言。
　　在揭示历史真相的书写中，作者并没有违背事实而“戏说”，也没有囿于事实照搬历史，而是站在史实的基础之上，进行艰苦的辨析论证，运用缜密的思维和推理，展开想象的翅膀，合理、合情地演绎历史人物和事件，作者精巧而又雄辩地完成了一代水利大师从间谍蜕化、质变的心路过程，既有客观现实的逼催，又有人性化的自我觉醒，令人折服，令人拍案。
　　其次，作品饱含真挚的情愫和深沉浓烈的感怀，对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寄于无限深情，用散文的笔触以小说的结构形式，将“天下第一渠”幻化为血肉丰满的主人公，将“天下第一渠”与家乡优美的传说和书写者真实的经历融为一体，沿着作者的足迹娓娓道来，让读者倍感亲切，倍感愉悦。与此同时，对“天下第一渠”岸边长大的作者本人年少经历的叙述，主要作用在于引申到后文关于“仁”的论述，农耕文化中的人耦，人与人之间相互帮扶的劳动协作，由此衍生了中华民族最核心的价值支撑“仁”，这样书写，又自觉或不自觉地与现实社会联系了起来，无言地畅明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与人的关系和“仁”的价值作用，潜在地抨击了自私狭隘的个人主义和精致缜密的利己主义，提倡亲情、友善、互助、仁爱、帮扶这样一种和谐理念。作者通过自己亲身经历的这样一桩往事，意在阐述“仁”的力量。仁者指有德行、有恩情的人，我们再不妨将煤车幻化为“责任和担当”，将陡坡幻化为“人生之路”，如何在肩负“责任和担当”的情况下，顺利爬上“人生之路”，显然，作者告诉我们，这就需要仁爱帮助，需要和谐的关系和共同的努力，一句话，需要“仁”的支撑，“我”爬坡如此，“天下第一渠”修筑亦如此，传承千年的中华文明莫不如此。“仁”是中国古代一种含义极广的道德范畴，本指人与人之间相亲相爱，孔子把“仁”作为最高的道德原则、道德标准和道德境界，第一个把整体的道德规范集于一体，形成了以“仁”为核心的伦理思想结构，包括孝、弟（悌）、忠、恕、礼、知、勇、恭、宽、信、敏、惠等内容，其中孝悌是仁的基础，是仁学思想体系的基本支柱之一。我以为，作者之所以不惜笔墨书写这段年少往事，主要意图在于重述“仁”的重要性，倡导“仁”的价值观，是不是可以这样概括：以“天下第一渠”为支撑，可以浇灌千里沃野，获取丰收；以“仁”为支撑，可以兼爱天下治国理政人人和谐，获得强大和繁荣。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第三，作品立意高昂，主题突出，逻辑严密，文字优美，语言干净，惜墨如金，通篇“干货”，绝少水分；同时，往往在文眼之处能够画龙点睛，运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站在相当高的高度，写古不加修饰，描今不事娇柔，以严谨、客观、真实的灼见，用“天下第一渠”映托作者深刻的思想境界，使作品具有了史诗性的作用和价值。如第五章中写道：李斯指出，“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而今天秦王取人“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实际上是壮大了诸侯，削弱了自己，这样要想求得国家没有危险是做不到的。终篇写道，“同行的一位朋友问他：如果请你概括郑国精神，关键词是什么？赵良妙略作思索，回答了八个字：认准目标，义无反顾。”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准确而精彩的概括。像这些高度浓缩和概括的点题式语句在作品中屡见不鲜，帮助读者更加准确、更加深刻地领会作品、品读作品、欣赏作品，从而获取某种警示和启迪，将作者的真实思想和意图毫不保留地传播到读者脑海中，实现作品的极限功效，使作品的价值源远流长高山仰止。
　　离心灵最近的作品，才会让读者真心喜爱。我深信，只要认真读过《天下第一渠》的读者，对千年郑国渠的前世今生将不仅仅是视觉、听觉上的走近，更重要的是思想和情感上，一定会有更豁达的理解与更深入的洞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