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尚在人世，心总有挂牵，一人混迹于都市，无力改变老家的穷困，很多时候真的怕在回家的路上遭遇冷峻的俗眼。于是，困顿于相思之苦，我便悄然寻着旧路而去，远远地在山路上遥望老屋，每每见到父母在村边活动，一股歉疚与温热就会淌流心间。
　　自父亲去世后，我很少再到九道拐了。由于矿区关停，那条蜿蜒的山路就成了人迹罕至之地，我也没有了胆量只身前往，因为成片的树林中有许多坟地。其实，在这条陡斜路上，忘不了的是父亲的慈爱。患气管炎的那些年，每次都是靠在父亲的背上爬蜿蜒屈伸的九道拐去后丰岩就医治病。正是受父亲的无以回报的恩惠，我的气管炎才在上学前根治了，爬坡上坎不再气喘吁吁。九道拐对门的山坡上，有一棵“救命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打了很大一背篼松毛，下坡回家时不慎脚底一滑，顺势迅猛滚下，毫无阻挡之力，就在我绝望之时，一棵树把我挡在了悬崖边上，从此我对那棵树就感恩戴德，每每经过，无不虔诚地望望以示谢意。
　　行走文星场，每次我都要去看看已经残破垮塌废弃的乡卫生院，那里承载着我唯一一次住院治疗的经历。已经忘了当年究竟得了什么病，只记得有母亲的陪伴，我在那里住了数日，吃到了最美味的粉丝海带，每天母亲都带着灿烂的微笑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那种温暖的感觉没齿难忘。有时候我还在天真地想，若是还有机会，我真的好想躺在母亲的怀里，享受这种患病后被爱的感觉。遗憾的是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获得如此机会。多年之后，成家立业，母亲多次患病住院，我却从未把怀抱借给母亲，特别是母亲病入膏肓，我很是残忍地送母亲回老家听天由命，靠止痛药维系被癌细胞围剿的肉身，现在想来纵然有千百个理由替自己开脱，但聚合在一起的就只是无地自容。
　　村边的小溪带给了我好多快乐的梦境，若是20年前溪流没有被矿区挖煤斩断，或许我会向着那汪清水而去，搬搬螃蟹，捉捉小虾，静坐在清风拂面的竹林，摘几颗野生草莓入口，或是躺在溪边的石板上聆听溪水潺潺，观那山崖上的瀑布飞流直下……然而，曾经有过的美好全都因清水断流不复存在。不得不说，有十年时间，我四处寻访消逝的清水，就是因这故土的溪流情结。以至于当我带着儿子在峨眉山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清澈之水，我竟孩子样的同儿子在水中玩起水仗，任浑身湿透也不管不顾，只想找回童年的快乐。后来，回到爱人在德昌的老家，我欣喜地发现了股股亮美山泉，流连其间，特别是带着儿子到溪沟中逮小虾捕蝌蚪，满脸的笑甜在了心里，满心的苦又念想起故乡那不见的哗哗流水。
　　父母远走天国，牵肠挂肚的根就这样断了，那些儿时的欢乐随着水断草生、村子荒芜，远去了就不再归来，行走旧路无形地添增了几许莫名的伤感。是的，雾霾漫天，连数星星的权利都被剥夺，在冬水田顺着洞眼钻泥鳅逮黄鳝的机会不复存在，故乡、故土还在吗？若是还有机会，我真的不愿背负“知识改变命运”的光彩逃离那被自己嫌弃的乡野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