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 月
　　每年春天都是吃野菜的季节，吃野菜并不新奇，但那些饭桌上不常见的野菜，偶尔也能给人惊喜。
　　曾在一个私房菜馆子里吃到过一道并不算很出名的“名菜”。那是一盘看似平淡无奇的素凉菜——荷叶边大瓷盘里铺满白色大葱丝和少许红椒丝，盘中间扣着宝塔状的主菜，下半层是绿色的蔬菜碎末，上半层是黄色的豆腐香干粒，最顶上撒了几瓣粉色花瓣，淋了少许香油。配色很清新，入口更清淡。在重庆人的餐桌上，这种口味的菜实不常见，却意外迷人。
　　“这算是江苏菜了，叫‘汪曾祺拌菠菜’，我照着汪曾祺的书做的。”留着光头的老板顿了顿，又说：“按书里的做法应该是拌荠菜，但是菜市场、路边摊都没看到有卖的。可惜了，现在正该是吃荠菜的季节呢。”
　　汪曾祺的书我看过，荠菜我却从未吃过，若不是有百度，我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早已和它相识。我的祖辈、父辈多半是吃过荠菜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野菜可算是救命粮，长辈们对它们可是有革命感情的。但能把野菜料理得如此精细，甚至于还能登上大雅之堂，这就不是他们能想象的了。
　　春天是吃野菜的最佳时节。有人统计过，重庆的野菜少说也有三十多种，餐桌上常见的不外就是荠菜、折耳根、蕨菜、血皮菜、清明菜、野葱、马齿苋、水芹、豆瓣菜。外婆在时，我还吃过她做的清明菜粑粑、凉拌马齿苋、清炒水芹、血皮菜炒猪肝。汪曾祺认为，“凡野菜，都有一种园种的蔬菜所缺少的清香。”可小时候的我不懂欣赏这些大自然的馈赠，只觉得马齿苋略酸，水芹和血皮菜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味，清明菜粑粑倒是香甜，可是外婆走后，家中就无人会做了。
　　有一种野菜倒是经久不衰，在哪都能看到，那就是折耳根。对许多人来说，凉拌折耳根是当之无愧的“黑暗料理”第一名，惊悚程度已然超越芫荽、榴莲、臭豆腐，就连重庆本地人也是有吃不惯它的。但这并不妨碍折耳根频繁地出现在重庆人的餐桌上，你若不喜欢吃也没关系，爱吃的恨不得整盘都占为己有，哪有工夫“安利”。于是一桌人各取所需，倒也相安无事。可惜的是，如今吃到野生折耳根的机会越来越少，人工养殖的折耳根卖相尚可，滋味总觉不足。
　　春天里，唯一能和折耳根媲美的便是香椿了，这种勉强被归为野菜的食物，爱的人爱得死去活来，不爱的人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关于香椿芽的吃法，重庆人一般习惯是切碎了摊鸡蛋吃，像《舌尖上的中国2》里介绍的炸成“香椿鱼儿”，或是拌豆腐的却不多见。再讲究一点，就炒鹅蛋吧。鹅蛋也不难买，每到香椿芽上市的短短数日里，也是鹅蛋卖得最红火的时候，有人提着篮子沿街叫卖，篮子里既有整整齐齐捆成一扎一扎的香椿芽，也有个头硕大的农家土鹅蛋。
　　香椿买回家，切碎后和蛋液拌匀，就准备下锅了。起锅不宜太早，出锅时的颜色越深，入口越老，味道就越美。香椿芽吸足了鹅蛋液和油的精髓，那种特有的猛烈的香气顿时从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鼻腔，虽不及香椿拌豆腐那般清新可人，也能够“一箸入口，三春不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