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出谷,我入山。在浅夏时光,我总要选择一座山坐坐,发一发呆。
山下的潭水青碧如天空,比浮云恬静,也比人心安静。想起谪仙人的画,他的画在诗句间,就像鸟在屏风里。“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还有什么画能比诗仙的生花妙笔描摹得更好呢?
凭栏小坐,松花在望,等湖上风来,有鱼沐清泉的畅爽。白鹭振翅,像一抹凌空消隐的皓雪。层层山峦叠叠若屏风,倒映深潭。源于山峦的五月水像女儿,又像母亲,溪水有光,光有阴晴,阳处闪闪,荫处沁凉。水底卵石、细沙、游鱼、断枝,历历在目,田螺的触须和轨迹清晰可寻。人在岸滩,忽然就明白了,江山原本就是“如此青绿”,青绿得像一位少年,“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菖蒲出水,苔藓新生,透明莹澈的明镜前,“山鸡羞渌水,不敢照毛衣。”
山中路喜欢拐八道弯,绕九连环。太阳一会照着,一会又隐身不见。人在山影里漫步,眼见蝴蝶于草丛间翩翩起舞。行人向往着逍遥游,目光穿越疏林更高处。楝树花开,团团粉紫如停云,这是山峦的迎客姿势。
布谷声声,春去夏来,人心需要将落花打扫一遍。春暖花开,须待来年。一年的节令由烂漫走向成熟,樱桃顶红,枇杷戴金,麦穗变黄,秧苗等待雨后栽插。清泉将和泥土拥抱,浑然一体而不觉。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无论怎样的山都离不开水,无论怎样的水都离不开村庄。村庄就像树木的根须,植入大地,年年生长。在山中,总有一些原居老人,他们像树荫一样稳稳地落定。他们采茶啖茶,生活过得像茶水,先苦涩后甘甜。他们轻唱茶歌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记忆里的少年已步入暮年。
一年年初夏,城里的长者回到山中,在高山水库的堤坝漫步,拾撷几片杜英的红叶,像捞起故事里的石斑鱼。更多的年青一代则选择适时慢下来,到基地休养身心。他们在月明之夜露营,露水打湿裙裳,星星生长于高崖,如同溪畔摘不走的湛蓝色矢车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