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湖爱雨
爱柔软的风
爱河流那头的历史
爱错把自己当做山的一部分的雨
爱黄昏，爱静谧的石头

在北碚，黛湖
在叶子未落之前，在柄上，在鸟鸣里
雨在天空，在眼眸里酝酿
落在诗人寂寞的深夜，落在诗稿之上
山峦因雨而空旷
喧闹就此而止，诗人的窗子上闪过微弱的影子
整座缙云山在悄悄移动

有情的人，会遇到黛湖
有缘的人，会遇到一场雨
有愁绪的人，会遇到李商隐，遇到跳动的烛火
谁人来剪，读剔除不了内心的杂乱

在缙云山上
此刻，山间渐起轻雾
我们现在所说的黛湖，即唐诗里的秋池，空寂宁静
接近完美。所有的仪式都省略了
相比历史变迁中那些无稽的讹传，这湖水的绿更加纯粹

山径蜿蜒，不容谁来整饬
我们再走一会，天色将经由短暂的黄昏过渡到黑夜
每一粒水波都提供转译的可能
直达一千多年前的夜雨巴山
敲一敲山路旁的青竹
提醒只顾凝思的过路人，我在这里
并把这定位也传给飞鸟
任它衔到山中某一角
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有人点开那水墨色的链接
画帧上出现李商隐的背影

我猜想他的身体会有些拘谨
朝堂上的争吵依然喋喋不休
他乏倦了，无意间加快的脚步，试图追赶上
灯笼羸弱的光亮，他的影子
把一阵阵微凉的山风收入衣袖
孑然一身的漂泊，在一千年后还在被迟缓地放大
可幸的是，那每一声脚音都被缙云山仔细珍藏
作为现代文学里忧郁意象的典型

自在北碚
大自在，大格局
北碚的辽阔装得下所有恩怨情仇，要看破
要看淡，一杯茶
把青天搬进杯底，我所描述的飞云都化成了雀鸟
停驻在我窗下的枝头
此刻，在北碚，自在地诵咏，自在地写诗，携手爱人
攀登缙云山，我把幸福如此诠释

我不再贪婪绚丽，我只要自在和平静
我停下来听鸟鸣
看一只蝴蝶飞舞在花丛中，黛湖之侧，我的诗的小屋
还原人间最初的安逸
这里环绕着一条晚唐的山径，栅栏是仿古的
我的心境是禅定的

自在北碚，所有北碚人都是自在的
处处吟哦，抑扬顿挫
时时拂拭，留白清明

北碚的一隅，也有诗
只一瞥
诗也是宁静的
缙云山上的风流向尘世，变成雨，洗涤干净
诗心，笔端，金刚碑
那些历经苦难的汉字更加沉稳，就坐在石碑上
等待斧子来凿
谁来雕刻北碚，都要按照既定的轮廓，缙云山的走势
以及草木的经纬

“这一页不是一支挽歌”
回到落笔的那一刻，李商隐，或傅天琳
一个回到黛湖，一个回到离黛湖不远的果园
他们行过的地方，是北碚的一隅
是我们探望的地方
诗是涂抹不掉的，删除不了。一个人爱诗，注定一辈子
离不开那个下雨的夜晚
山路潮湿，登山者耗尽一生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