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手脚并用地爬上山顶后，却发现下山路的惊险程度远甚于上山路，心惊胆战中，犹豫着不敢下山。我邂逅的驴友刘晓曼，就陷入了这种尴尬的境地中。
　　站在像一个巨大惊叹号的梵净山红云金顶上，登顶最初的兴奋消亡后，恐惧，后悔，将她整个儿包围。俯瞰依山而凿，嵌入绝壁的狭窄石蹬路，刘晓曼犯难了。这将近九十度垂直的石蹬路，既是上山的路，又是下山的路。在它前方四五十公分处，则是深不见底烟雾缭绕的悬崖深渊。收回惊惧的目光，刘晓曼脸色苍白，身体摇晃着靠在近旁的寺庙墙壁上，双脚紧粘着山顶，不管我们如何劝导，也绝不迈出下山的第一步。
　　费尽口舌后，我们都急了。下山的办法只有一个，沿着石蹬路，一步步走下去，将上山时的面贴石壁改成背靠石壁，再手抓路旁嵌入石壁的冰凉铁链。由此而来的恐惧，我们都知道。但知道归知道，总不能一直呆在金顶不下去啊。
　　“小姑娘，会唱歌吗？”冥思苦想如何劝刘晓曼时，有声音传了过来。回头一看，一对年逾六旬的夫妇站在不远处，满脸关切。问话的是那位丈夫，抬头看向他，刘晓曼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
　　“她可是‘麦霸’，每次K歌，数她最欢。”刘晓曼的闺蜜赵小雅说。老人听后，沉吟片刻说：“我也喜欢唱歌，两个喜欢唱歌的相遇在金顶那就是缘。来，咱们来赛赛歌。”看到老人目光中流淌的温暖，刘晓曼犹豫着点了点头。
　　老人抬脚走上了两座寺庙间的天桥。望着下方不见底的深渊，他敞开喉咙唱了起来：“……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气势十足的《团结就是力量》，跑出老人的喉咙，飞向金顶四周。听着听着，刘晓曼的后背离开寺庙墙壁，抬手拂了拂额头上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
　　一曲歌罢，老人回到刘晓曼面前，有些得意：“小姑娘，老头子我唱得不错吧！咱们合一曲如何？”刘晓曼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在老人的提议下，他们决定唱《打靶归来》。
　　这时，我身旁的老妇人说：“老头子以前是军人，就喜欢唱军歌。”她的解释，让我恍然大悟，明白了老人为什么一直唱军歌。
　　跟在老人响亮的歌声后轻声哼唱的刘晓曼，渐渐放开了声音。从铜仁一路行来，我感受过刘晓曼的歌声，音质明亮、圆润、丰满。一老一少的歌声，引来了众多游客的叫好声。我发现，缠绕在刘晓曼眉宇间的惊惧，逐渐被激昂替代。
　　老人侧过脸，对刘晓曼说：“小姑娘唱得真不错，我们边走边唱吧。”
　　在周围目光的注视里，刘晓曼犹豫了一下，跟在老人身后向下山路口走去。下山路上，老人走在前面，歌声一直没有停过，从《军歌嘹亮》，唱到了《咱当兵的人》《北京的金山上》……跟在后面的我们，渐渐被老人和刘晓曼的歌声所感染，也跟着大声唱起来。其他上山下山的游客，也一起劲头十足地呼应着。歌声并不整齐，却让人热血沸腾……
　　十多分钟后，我们安全地回到了金顶下的平台上。“小姑娘，你很勇敢！”老人呼吸有些重，侧头对刘晓曼说。
　　从悬崖峭壁的惊险刺激中回过神，我发现老人的声音沙哑而吃力。走到老人面前，刘晓曼红着脸说：“大爷，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我还在金顶上呢。现在害得您嗓子都哑了。”
　　一旁的老妇人接过话头说：“他患有支气管扩张，平常说话都不敢太大声，怕吸入太多冷空气加重病情。”说话间，她从小背包里掏出保温杯递给老人说：“老头子，快喝点热水润下喉咙。”
　　察觉到刘晓曼的愧疚后，老人摇摇手，笑眯眯地说：“不妨事，我可没那么娇贵，都是老毛病了。还得谢谢你呢，让我重温了一下军歌。其实，我以前不喜欢唱歌的。”“那您怎么又喜欢上了呢？”我很好奇。老人给我讲了他爱上唱歌的故事：
　　那年冬天，老人在西藏边陲服役。一天下午，他和战友出去执行任务。离开哨所不久，老天突然变了脸，气温陡降，雪花纷飞。大雪很快将大地盖了个严严实实，他们回哨所的路不见了踪影。在茫茫雪原上，他们迷了路。最糟糕的事情是他的一只脚扭伤了，没法继续走。他们只得待在原地，等哨所派人来救援。
　　天渐渐黑了，救援还未到来。青藏高原的冬夜极其寒冷，温度低至零下十多度。寒风像锋利的刀子，携着刺骨的冰冷，疯狂地往他的衣服里钻，冷得要人命。在脚部扭伤处的疼痛的不时侵袭下，他的情绪非常低落，心想这下完了，要被冻死在这里了。见他情绪颓废，战友大声说：“咱们一起唱军歌吧。”“可我唱不好！”他颤抖着说。战友说：“反正这里没别人，咱们想怎么唱就怎么唱。”
　　之后，他和战友抛开顾虑，在寒夜里大声唱起来，歌声钻进寒夜，不知飞向了哪里。他越唱越有劲，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疼痛，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循着歌声，其他战友找到了他们。
　　“如果不是歌声，其他战友不会那么快找到我们。那天晚上之后，我爱上了唱歌。在困境里，歌声能给人力量，拥有战胜困难的勇气。”老人说。
　　这次红云金顶之旅后，我铭记着老人雪夜里的故事，他嘹亮的军歌，不时萦绕在耳边。爱唱歌的朋友告诉我：“动听的歌声可以让人心无杂念，可以给人无穷力量。”
　　老人和朋友如出一辙的话，让我成了歌声力量的拥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