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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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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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4版:副刊
夏近树成帷
王丕立
 作者:  浏览次数:1810  放大 缩小 默认

  

  儿时读《荔枝图序》,读到“荔枝生巴峡间,树形团团如帷盖”时,我总是禁不住想起后山的枞树,树冠如华盖一般撑起一片荫翳,这种情景成了我心中秘藏久远的记忆。
  后山的枞树每棵都要两人合抱才能围拢,母亲说后山是禁山,多少年没人砍树斫枝了。每株树的枝叶都自由延展。入夏,深绿色的叶片密密匝匝地缀满枝柯,如同一柄粗壮的大伞,遮蔽了下方的圆形区域,圆形区域阳光漏不下来,雨水也渗不下来,积年垂落的叶片腐烂成褐黑色蓬松的土壤,土壤上光溜溜的,没长杂草和荆棘灌木,只有一株株野兰草席地而坐,背靠着枞树干,窄窄的绿叶涌成一团。暮春时节,绿丛中立起一朵朵的兰花,如一只只小小的鸽子迎风朝外瞭望,机警地竖起耳朵似的两片子叶。
  山顶有一个大坪子,大家都叫它山禾场,山禾场的泥地紧实得平坦如砥,从来不生杂草。也许,若干年前它也是一户人家的晒场,也许这家的主人也如我一样,坐在晒场,看着帷幕一般荫蔽出的一块块小小的天地,顿然有一种感动盈满心胸;也许他也曾在繁星璀璨的夜晚,独自倾听阵阵松涛,向往着外部的世界。如今,一切只是陈迹,只有那方山坳仍是昆虫、蚁族们的乐园,它们在此躲避风雨,将人间房舍屋内的点点温情模拟呈现。阵阵香风袭来,蚂蚁、蝴蝶、小鸟们安之若素,从容如常,没有人类的喧嚣扰攘,它们更悠然自得。
  母亲在对面的自留地里种菜,她将家里的猪圈清理干净,清理出的肥料挑到地里,埋在开花的茄子、辣椒兜下,挂果的黄瓜藤下,然后从那一垄红艳艳的菜畦上掐摘出一大抱茎干粗壮的苋菜搂在胸前,担着两只大木桶回家去。我雀跃着前去迎接母亲,将苋菜接过来放入花篮。
  门前桂花树已绿叶层叠,树冠团团如帷盖,荫蔽出很大的一块清凉地,父亲在树下垒了一个石桌、两把石凳,我坐在石凳上择苋菜,叶片掐下放一边,将苋菜梗的表皮薄层撕下,实心茎干便呈现出外面一层玫红裹着中央绿绿的情状,像一柱人工雕琢的玉石,粼粼地放出波光,似有清凉的气息向周边扩散。树下圈出的天地让我有了后山飞鸟、爬虫的惬意。仿佛声波都是从上空射来,密层层的叶片挡住了外面的浮尘和嘈杂。
  后来,我进中学、上大学,每当内心浮躁不安时,总来到圆冠的桂花树下,让帷幔遮住周边的喧嚣,我则每每“心静则宁,宁则生智”,走出困境。
  工作后,离家远了,母亲总要在夏日来临前发来一组房前屋后的照片,那些桂花树、蜡梅树、枇杷树,如一把把撑开的巨大绿色伞盖,那是鸟儿、家禽们欢乐的翡翠城堡,也是装满绿色记忆的圆形藏宝屋。我翻过岁月的山脊,回望斑驳时光深处,浸润心田的暖漫过时间的河流将我环抱,我抖落满身的风尘,让心栖居在鸟声稠密的帷盖中,跟后山枞树下的精灵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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