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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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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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4版:文化
温塘峡小记
高代华
 作者:  浏览次数:2145  放大 缩小 默认

  

  嘉陵江奔流至合川、北碚,鬼斧神工般劈琢出三个峡谷奇观,这就是闻名的“嘉陵江小三峡”,即合川境内的上峡沥鼻峡(又称牛鼻峡),北碚境内的中峡温塘峡(又称温泉峡、温汤峡)及下峡观音峡(又称文笔峡),三个峡谷各拥形势,各显其美。不过,景色最为雄奇瑰丽的,莫过于温塘峡了。
  看江峡,宜身在水上,其感观比之江岸尤甚。很幸运,我就有一次坐木船,在江上看峡中风景的感受,虽过了半个多世纪,至今难忘。
  我奶奶的娘家就在温塘峡西岸的二岩,那里曾经的复兴隆煤矿,是周氏家族的百年祖业,家族中的很多亲戚世代生活于此。有一年我随奶奶回二岩走亲戚,回北碚时,因奶奶小脚,说坐木船过江到北温泉码头,还要爬坡走到公园门口才能乘车,不如直接坐木船到北碚正码头省事。
  我们要坐船的地方,位于峡中,是由几块石板铺在岸边的一个简易码头,不是木桩上系着两只小木船,还真看不出是个水码头哩。从这里可以到对岸的北温泉,也可以到金刚碑、北碚正码头。我们踏进一只能容七八人、有席棚弧顶的小木船,对艄公说划到北碚。面色黯黑的艄公已过中年,岁月已经刻在脸上、掌上,他并没有让我们等齐了人再走,也并没有因为只有两人而抬价,只说了声“坐稳当哈”,就默默地松了绳缆,用竹篙将船慢慢撑离。乱石嶙峋的河边,江水清澈,直视水底,竹篙斜影,晰晰可见。艄公一手掌舵,一手摇桨,悠然地将木船划进江流。
  那天是二月末的正午过后,天清气朗,春风和煦。船行处,是温塘峡的中部,山脉横断,一峡蓝湛湛的江水,平缓地托起轻舟,往前望去,往后望去,两岸青绿夹江,是那样清远。船中抬头看南岸,悬崖壁立的中腰,竹林葱茏,松柏耸翠,花枝点点,温泉公园的寺庙、亭阁、屋宇,若隐若现地掩映其间,幽静而秀美;抬头看西岸,突兀峻峭的崖壁下,傍山依势而建的房屋,石墙青瓦,吊脚竹楼,简陋棚舍,层叠参差,竹树点缀其间,逶迤延绵,蔚为奇观。在轻摇的手可触水的小船上,仰望一江两岸不同的自然景色,对我这个爱看古人游历的小小少年,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
  艄公一桨一顿、不紧不慢的划桨声,远岸上石匠用峡石斫打石磨的叮当声,减少了些空寂。也许是叮当声引发了他沉默的喉咙,艄公用拖长的声调哼唱起来:“上峡的石灰哟~下峡的碑,中峡的磨儿哟~经得推”,唱了又唱,听罢,我和奶奶都笑,夸峡石好,这是流行于市井的峡中俚语,艄公用调子唱,很有点儿幽默哩。正说笑间,一声沉闷而响亮的汽笛,从上游传来,在峡中回荡。有经验的艄公晓得,这是给小船发出的避让警示。艄公说,夏溪口运煤的划子(小火轮)下来了,要我们坐稳,于是停了桨,把稳舵,静等划子过去。那是一艘运煤的驳轮,冒着黑烟,船舱被压得几乎触及水面,虽然减了速,还是很快驶过小船,激起一阵波浪,弄得小船起伏颠簸不已,这么近看机器开动的铁家伙,真是又害怕又惊喜。
  船出峡口,豁然开阔的江面,就是我站在二岩三姨婆的竹楼上,能看到的最远的那湾江水,那里有点点白帆。这时再回望温塘峡,远山青黛,一条蓝练似的江水,泛着波光,载着舟上的我们,在轻快的桨声中,流到碚石的北碚港湾。
  如今,温塘峡依旧一江碧水,两岸青绿。只是时过境迁,原来因煤而兴起有近300年历史的二岩工矿和居民区,已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停产搬迁了,一个曾经有过传奇、有过繁华的乡镇,从此消失,而竹树藤蔓在人们的叹息声中,在山道、街市、屋基上重生,一切又复归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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