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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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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4版:副刊
三胜渡口,五分钟的流年
 作者:■汪 洋  浏览次数:2447  放大 缩小 默认

  


  驾车出了北碚老城,沿212国道往沙坪坝方向行驶,风景优美的观音峡未能留住我的眼睛。车轮从声名远播的鹰嘴岩疾驰而过后,在豁然开朗的观音峡出口,即将合龙的观音峡嘉陵江特大桥威武的身影从车顶天窗一闪即逝。随着加快的心跳,耳际突然被一道远方传来的声音轻轻包围,让心柔软起来。待要凝神倾听,那声音又消失在阵阵马达轰鸣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情不自禁用力一踩油门,车尾刚摆出施家梁镇,便看到一条标有“三胜”两字路标的左拐岔道,我握紧方向盘的手有些迫不及待,毫不犹豫转向进去,车头前的路面立马从黑色变成了彩色,路旁的绿荫也浓密了许多。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偶尔穿过枝叶缝隙,从天窗射进车厢,暖暖的。在冬日暖阳的抚摸下,我对此行的目的地——三胜渡口,忍不住有了更多期待。
  三胜渡口,又名三圣渡口,位于嘉陵江北碚段,江的西岸是三胜,东岸是水土,是重庆目前唯一在航的公益车渡。这个渡口古时就存在了,是前往合川的重要通道。上世纪60年代,川仪七厂进驻水土,三胜渡口迎来华丽转变,发展成车渡。目前,不管是从东岸到西岸,还是西岸到东岸,航行时间都是五分钟左右。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用短短五分钟时间交汇到一起,让这段奔涌的江水溢满了激情。但不管多么让人欢欣鼓舞的激情,难免会在时间的悄然流逝中走向沉寂。三胜渡口也难逃这个悲伤的宿命,它因川仪七厂走向兴旺,同样因其在2014年迁出水土而逐渐衰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即便往来渡口东西两岸施行了免费措施,但在往日人潮涌动的江面上,听得最多的也只有嘉陵江水奔向朝天门长江交汇处的叹息声,它是在怀念往昔岁月的繁华兴盛吗?
  在重庆车渡历史上,三胜渡口兴起时间算比较晚的。重庆车渡历史始于上世纪30年代。那时候,长江和嘉陵江上没有跨江大桥,汽车想要过江怎么办呢?只能依靠渡船,这便有了鱼洞—钓鱼嘴、李家沱—九渡口、菜园坝—铜元局、储奇门—海棠溪等一个又一个车渡。车渡为江岸两边居民出行提供了极大方便,因此被誉为“江上活桥”。但时代发展的脚步任谁也挡不住,在昔日的雾都变身成桥都后,一座座伟岸的跨江大桥架在了江上,兴盛一时的车渡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如今的三胜渡口成了重庆仅存的在航公益性车渡。
  这些历史,让我的心随滚动的车轮愈发热切。在眼前的嘉陵江江面倏然宽阔后,“三胜战备码头”几个字豁然出现,异常醒目,一条左拐下坡道把车轮吸引了过去。坡道三四十度左右,向下延伸的彩色路面和清清江水组合成了一幅色彩对比鲜明的生动画卷。小心翼翼沿坡道下行,闸道口栏杆前已经有一辆皮卡车停在那里了。依序停在它后面,目光越过闸道口栏杆,看见靠近岸边的江面上停泊有一艘拖轮和一艘驳船。驳船没有动力,必须依靠拖轮牵引才能移动。它们就是我今天到江对面水土渡口要搭乘的车渡。想着将车开到驳船上,来一段浪漫的汽车水上漂表演,我兴奋起来,对后座正叽叽咕咕的妻女说:“等会儿上船后,你们可以在船上转转。江面上看风景和岸边看很不一样。”
  此次来三胜渡口,是想让从未有过车渡体验的女儿感受感受历史的味道。有些担心这重庆仅存的在航车渡会在不久的将来停航,空留遗憾。但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闸道口栏杆抬起。“什么时候才能上船啊?”女儿问道。我四下探望,想要寻找答案,发现不远处一块蓝底白字牌子上有“渡运时间”几个字。走进一看,才知道渡船每小时一班,早晨7:30第一班开渡,下午6:00的尾班渡船和前一班间隔半个小时。我们是下午3:40多到渡口的,3:30那班渡船才走一会儿,需要再等四十多分钟。那就等吧。看时间充足,一家子决定在渡口一带逛逛。
  妻女被坡道入口处的“陵江驿渡”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幢三层的吊脚楼。坡道右侧的停车场则成了我踱步的方向,当然并非无聊地想看停车场是啥样子,而是发现在停车场边沿,可以更好地欣赏包括渡船在内的东西渡口风景。站在护栏边,抬头远眺,江对岸水土渡口下船后,沿坡道上行两三百米便是水土老街。据悉,水土老街上有家名气响亮的“望江楼砂锅米线”,让众多前来体验车渡的旅客赞叹不绝,流连忘返,对美食趋之若鹜的女儿咬定了前去品尝一番的想法。吃望江楼砂锅米线,是我们此次体验之旅的又一目的。
  天空中云很少,露出了些许蔚蓝,阳光几无遮挡地从天而降,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好天气让渡口一带的江面少了蒸腾的雾气,让视线特别清楚。下游方向不远处是高耸在江面的水土新城大桥,上游方向近处是绕城高速过江大桥,稍远些塔吊矗立处是正要合龙的观音峡嘉陵江特大桥(渝武高速复线过江大桥)。再往上一些还有更多过江大桥横亘在观音峡江岸两边的大山间。这些过江大桥加起来,短短千米左右竟然有整整六座之多,据说这一段是全世界过江大桥最密集的地方。我站立的位置看不到观音峡里面的六座大桥,但并不妨碍我的念想。桥梁如此密集的江段,依旧有三胜到水土车渡的存在,这是在印证它的独一无二、它的不可或缺吗?
  驳船和拖轮停靠的水域,是一个回水湾。在回水湾江水晃动下,驳船和拖船起伏着,似乎在安然享受生活的悠闲。延伸向江面的巨石,枯水期尽皆露出水面,丰水期则被江水淹没。在江水的冲刷下,巨石看上去非常光滑,偶尔出现的一个坑凼,大概是被阻后不服输的江水掏出来的吧。
  在我沉浸遐想时,闸道口上方彩色斜坡路上已经停了一溜五六辆等候过江的车子。车并不太多,我很庆幸。据说每到周末,恰逢天气好时,到三胜渡口体验车渡的人和车子非常多,稍微晚一点,就要排队等下一班。在很多追求便利交通的行人看来,一小时一班的车渡已经无法和“便捷”一词挂上钩,但对喜欢体验新奇的旅人来说,三胜渡口却是缅怀旧时光的好地方。三胜有车渡的消息在网上曝出去后,这里很快便成了网红打卡点。周末,人们蜂拥而至来此打卡,大概也是在担心这里会被一座座耸立的跨江大桥挤走吧。
  渡口的工作人员灵活变通,会根据人流情况在一小时一班的基础上适当增加车渡班次。看到四散的人流向闸道口汇集,我看看时间,已经快4:30了,等待的这一班渡船也要起航了。赶紧向停车处走去,电话联系了还在“陵江驿渡”依依不舍的妻女。回到车上,她们告诉我,“陵江驿渡”是专门为渡口配套的公路服务站,面江的墙是全景玻璃,里面的茶水都是免费的,还有书刊可读。女儿当即表示,找时间还要来三胜渡口,到“陵江驿渡”多坐一会儿,好好地透过全景玻璃看江景。认真想想这画面,在等候渡船起航的时间,坐在“陵江驿渡”里,目光穿过全景玻璃看向江面,在江水流淌不息中抿一口茶水,翻一翻书刊,这远离城市喧嚣的生活,该是何等惬意啊。难怪女儿有再到这里坐坐的想法,连我也抑制不住滋生这样的想法。
  随着闸道口栏杆慢慢抬起,我跟在皮卡车后面,驾车向驳船驶去。刚从闸道口进入,我的车就被码头工作人员拦下了。原来除了驾驶员,其他人员只能步行上船。这时候,我留意到三三两两的乘客正向驳船走去。
  连接码头和驳船的跳板上焊接着一根根拇指粗细的钢筋,以防止车轮打滑。行驶在上面,极度摩擦让车身禁不住颤动,仿佛是兴奋得发抖。难道它和我一样,也在为接下来的几分钟江上旅程激动吗?驳船不大,大约能停十辆车,两侧各有一个安了雨棚的乘客停留处,里面放着一排靠椅,一些乘客坐在那里歇息,一些乘客在驳船两侧漫步,任凭江风吹拂发丝。渝路101拖轮在一声汽笛鸣响中缓缓起航。在它的牵引带动下,驳船跳板渐渐远离了码头。江面荡起的波浪,轻松托起驳船驶向对岸的水土渡口。江面上萦绕不绝的汽笛声,突然鲜活了我的记忆……
  这并非我第一次邂逅车渡。小时候,每次回老家,在一个叫清溪镇的地方必须搭乘车渡渡过宽阔的洲河。那个车渡的名称已被淹没在岁月的河流里,我竟然想不起分毫。但记得那个车渡不是拖轮牵引,而是人力牵引驶向对岸。每次起航,工作人员都会大声吆喝“起船了”,而后三四个工人各用有握柄的铁钩挂在渡船一侧的钢绳铁环处,喊着有节奏的号子,牵引车渡向对岸而去。那号子听不太清楚具体的意思,但出乎意料的好听。每次我都听得很专注,也因此对车渡有了特别的感情。工人们满脸通红的拉动,钢绳在滑轮的助力下带动船底的铁桨击打河水,渡船缓缓驶离码头。就这样,驶向对岸的渡船,一次次拉近了我和老家的距离……
  不管是人力牵引的车渡,还是拖轮牵引的车渡,都能让江河两岸居民的往来更加方便。但历史变迁,社会发展,不管曾经多么热火的事物,难免被前进的脚步淹没。或许有一天,三胜车渡也会从嘉陵江北碚段消亡,但我还是希望,也或许是奢望,三胜渡口这个仅存的重庆在航公益车渡,能够一直存在下去,毕竟历史需要见证。新旧对比,我们才能更清楚地感受社会发展的不易,才能找到旧时光缠绵悱恻的味道。三胜渡口,这个承载了半个多世纪兴衰的车渡,会一直留在我们的目光里吗?
  “爸爸,船到岸了!”女儿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从漫长的岁月记忆里叫醒。侧头看去,她在车窗外望着我。看向仪表盘,刚好4:35。驳船从离开对岸三胜渡口算起,到抵达这边的水土渡口,刚好用时五分钟。对人的一生来说,五分钟或许很短,但于我而言,它很长,串起了我的往昔岁月。
  目光追随着鱼贯走下驳船走向码头的人们,我的耳际再度响起了穿过观音峡嘉陵江特大桥时的那道声音。它是什么呢?或许是小时候车渡起航时的吆喝声,或许是车渡航行时工人们有节奏的号子声,或许是车渡乘客热火朝天的说话声……我没敢多做停留,后面的车按响了催促的喇叭。我发动车驶下了驳船,在车身颤动中向“望江楼砂锅米线”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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