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柔软是因为我遭遇了太多的坚硬。生活的坚硬无处不在,无时不有。令我辈猝不及防。在坚硬的目光里,我丧失了生长的勇气,在坚硬的语境中,我放逐了卑微的灵魂。生活在坚硬之中,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一个合格的生命体,我更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有独立思维和丰富感情的人。
坚硬或许也是生命存在与运行的一种形式,说不定还是众多生命所追求的主要形式。比如雄师的坚硬,猛虎的坚硬,鳄鱼的坚硬,还有鹰,还有犬,然而狮虎鹰这些坚硬的生命却逐渐从生命群体中消失,这是不是在暗示我们,坚硬未必是生命存在与运行的最佳方式。我也曾迷失在追求坚硬的畸形生活中,陶醉在拥有所谓坚硬的片刻喜悦里。我试图用冷漠去回敬冷漠,用刻薄去战胜刻薄,用残暴去消灭残暴。比如我曾鞭打过牛,我曾宰杀过鸡,我曾用脚把“八角钉”(一种在夏季生活在桐子树叶上的昆虫)踩成肉泥,我曾用镰刀将袭击我的蚂蝗割成三四段再用石头砸成肉酱。我以为我是坚硬生命群体中的最坚硬者,理应得到芸芸众生的敬畏,尽管此时我还处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窘迫与尴尬之中,偶尔也被拳头袭击,被唾沫包围,我所谓的坚硬只不过是自己编织的美丽的肥皂泡。但我还是陶醉在阿Q似的变态喜悦之中,后来我才明白,坚硬其实是脆弱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所以我渴望柔软。柔软是生命的本质,坚硬只是生命极度虚弱和安全感极度缺乏时胡乱为自己披上的一件外套。
柔软是生命最本质的存在,也是科学发展的必要前提。但愿每个生命都自觉地脱去那件看似美观坚固实则丑陋破败的外套,回到柔软之中,也同时回归到生命的真实和温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