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聪
　　胜天湖，原名“降龙水库”，位于北碚区金刀峡镇靠华蓥山方向森林覆盖的沟阙处，建成于上世纪70年代。水库建成时，当地还是一处交通落后、人烟稀少的荒山沟。我和志宏恐怕是最早一批游客了……
　　我与志宏结伴同行。凌晨起身，背着行囊，沿着乡村公路步行了20多公里。踏上水库大坝的时候，天还没有破晓。太阳深藏在大坝对面的群山背后，只把她最长的一只光手探出山顶，在天与山相接处抹上了几条灰白的光带，一条比一条浅。顶上还是昏暗的。群山似酣睡中的巨狮，身躯庞大而威势逼人。湖中平平如镜，水里幽暗。风神，没有醒；群鸟，没有醒；树林，没有醒；山涧，没有醒……我们屏住呼吸，轻举脚步，不忍破坏这僻静山野的安宁。
　　常人用“羊肠小道”来形容路的狭窄，我们的面前根本就没有路！满山遍野齐腰深的茅草，间或有几处倒伏，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空隙，隐隐约约向山上延伸，就成了“路”，山里人管这种路叫“毛狗路”。要在乱草丛生的荒坡上分辨出这样的路来，既要心细，更要凭经验。我们相互壮着胆，胆颤心惊地踩着“毛狗路”上山去了。
　　烈日高照。我们早已脱掉上衣，裸露在外的肩、臂感觉到一阵阵的灼痛。正是盛暑天气。齐腰深的草丛底下杂乱潮湿，我突然想到了蛇！那是我平生最怕的东西！而此时的天气和脚下的环境，正是虫蛇频繁出没的好去处！心里就有些胆怯。回头提醒了志宏，自己寻来一根竹棍，拽在手里。每跨一步，先拍打草丛，嘴里咋呼着：“还不快跑！还不快梭！”心在胸口悬起，颤颤的，不塌实。真后悔没穿一双长筒皮靴来，或在脚上抹一些防蛇咬的药膏。甚至后悔来这里冒险，万一被毒蛇咬上一口？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荒地方……可转眼一想，若能幸运地平安返回，该是一次多么惊险、离奇、幸福的经历？我沉浸在脱险后的幸福幻想中，轻飘飘地继续前行。
　　稀奇！我们原想上山去的，而路的尽头却把我们带到了水库边。我们面前，水面宽阔，似一片汪洋，直压胸怀。湖对岸的山梁和大坝似乎沉下去了一部分，显得矮小了。清风习习，水面波光闪烁。“糟了！我们走到绝路上来了！”志宏猛地拽我一把。转过头去，见身后草莽丛生，藤树相缠，早已寻不见来时路的痕迹。以前这里是一片山丘森林，水库建成之后，库水淹到半山腰，就留下大量败树残桩在岸边，透出一种鬼气森森的气息。从来路回去吧？刚从虫蛇出没的地方脱险出来，尚有余悸，不敢再次冒险。我和志宏面面相觑。他叹气道：“我们走投无路了！”突然，我两眼一亮，叫了一声：“走水路！”
　　我们懒洋洋地、舒舒坦坦地仰面浮在水面上，不时伸一伸腿，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哦！太舒服了！”我眯着双眼，阳光搔着我的眼睑，总是想打喷嚏。水下，几条小鱼不时吻着我的脊梁，痒痒的。两耳浸泡在水里，仿佛听见了鱼儿们唧唧的交谈。我们在水里“午餐”，举出水面的手托着自己带来的糖饼，咬一口，低一低头，任甘美的泉水自动流入口中。我们细细地咀嚼，慢慢地消受。
　　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湿透，干脆脱个精光，用细竹竿儿挑起衣衫、裤褂，扛在肩上，一丝不挂地在野地里散步。我们追逐蹦跳，吹着口哨，唱着没词的歌，大喊大叫。两手在天空中乱划，似乎要拥抱群山，拥抱太阳。我们得意、自由，尽情地享受这野性的舒畅。荒山中没有行人，只有高山、库水、飞鸟、游鱼、绿树、黄草。没有一点顾虑，没有一丝牵挂。什么伦理、道德、荣辱、前途、命运，一切的一切，全都消失了。我们好像回到了古远的从前，是这荒山僻野的主人。
　　我们沿着水库的主渠往回走。水渠深有三米，宽约丈许，渠内水深流急，清澈见底。我们议论着：若架一叶小舟，顺流而下，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正议论间，发现顺流冲下一捆柴草。看得出被人打理得齐齐整整，捆得严严实实。看来是哪个粗心的樵夫不小心掉进渠里的。我们的目光顺着水渠往上游寻去。倏地，从拐弯处闪出一个姑娘来，山里人的打扮。在夕阳的照耀下，大红的衣衫像一团火。姑娘手里提着柴刀，紧追着跑来。我们联想到沿途渠边的农舍，恍然大悟：山里人利用湍急的渠水，把柴草送到自己的家门口。这些聪明的山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