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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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9月05日
新闻内容
第A4版:副刊
花香·泥巴·青苔
刘腊梅
 作者:  浏览次数:1154  放大 缩小 默认

  

  当我再次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只剩下两爿残墙,存了些陈旧的回忆,像这断壁的魂儿,证明它尚有一线生息。
  它是我就读的第一所学校,充满最无忧与快乐的记忆。相比现在漂亮的新学校,它是寒碜而小气的,但它的灵魂自由丰满。它属于大自然,我们属于它,它把社会通过这种方式转接到我们身上,我们与社会的接轨便一点不突兀。在我很多小说里都提到过它,每次提它,都是情不由己。
  有山,有水,有房舍,有良田,有桑竹,有鸡犬,随便怎么组合,也差不到哪里去,但没人刻意去组合,老祖宗留下来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后辈们对于沿革一成不变。要说遗憾,当是孩提蒙昧,并未认识到这样世外的地方好在哪里。它的好,要等到多年以后,见过了各种好与不好,才能一点一点剥离出来,所以,直到今天,它竟成了我所有集体生活中最完美单纯的雏形。
  学校就卧在这样的一群组合里。为什么我要说是“卧”呢?当我“画”完它的样子,诸君便明白。
  学校三面低矮的平房,土墙夯筑,留一个豁口,像大写的“匹”字。三四月花香浓艳,金黄的油菜花和田埂上漫生的一种紫色野棉花开得最烈,我认为它们最能代表春天。有蜜蜂在墙体上凿洞。一次我见一只小蜂嗡嗡唱着钻进洞里,便拿指肚堵上去,小孩子总喜欢创造和破坏,凿洞和堵洞便是试验,后果可想而知,小蜂怒而蛰我,从此不敢去招惹它们。后来我才知道,蜜蜂不逢上绝路,是不会轻易蛰人的,折了毒螯,它不多的寿数也尽了。我造的孽比它深。墙上开木窗,窗缝里藏了些虫族,顶上覆青瓦,瓦棱间生着绿苔,所有小生命都把它们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分给了这些泥巴墙和矮房子,彼此都活得有了精神。当你上课得乏了,风从窗户吹进来,你的嗅觉便享受着一场丰盛的大宴,各种花的香味和甜味都在里面,我经常被它们分了神儿去。
  这些平房里,有一间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学生时代的好消息和坏消息都从里面发布,它可以让人长精神或是灭志气。
  紧挨办公室的一间是老师的宿舍,住宿老师是我们班主任,姓叶,男性,刚从师范学校毕业,会吹横笛,会讲西游记。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叶老师会留半节课给我们说西游记,讲到精彩处,总是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等我们满足又遗憾地回过神儿来,木窗子上早已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我们便可以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拿老师的故事神气地讲给别班的同学听。那个时候,孩子们家里可没有大彩电和故事书,任何口述的故事都精贵着呢。
  叶老师家在小镇上,离学校远,学生们放学后,他便留在学校,有时候也早早放了学回家去,听说是相亲或者看媳妇儿。我们很感激素未谋面的师母,巴不得老师天天相亲,天天回家去。第二年,老师真的把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带到教室,教我们唱了一支歌,叫做《晚秋》,略带轻愁的歌词美得像未过门师母的头发,又柔又软。我们一致认为师母漂亮,我们的审美带着巴结与讨好的意思,其实长头发的女子再加上两分书卷气或是柔弱,都差不到哪里去。师母的长头发配上淡淡忧伤的晚秋,美得很朦胧。有时候,叶老师还要负责给中午被留下做作业或是背书的学生做饭,他必须对自己的认真教学负责到底,吃了饭的学生又委屈又幸福。
  校舍中间有一棵老黄桷,不知多少年岁,叶老师让班上男孩子牵手合抱过,四个刚好。树上住一只猫头鹰,村里人叫它“鬼丁哥”,鬼里鬼气的一个名字,叫声让人瘆得慌,但书上说它是益鸟,是庄稼的好朋友,我们便不怕它。一个调皮男生上树捉过,像猫一样的大鸟。
  教室里墙体和地面都有着大小坑洼,墙角还长地牯牛,在小而圆的坑里藏着,拿小棍去寻它,它便装死给你看。母亲常戏说我的两个酒窝像地牯牛的窝,不好听的比喻,母亲找不到比这更形象的比喻,想着就好笑。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卧着的泥巴和青苔已经趴下去了,像一个人的肉体,花香是它的魂儿。奇怪得很,当我再次站到它面前时,需要背转身去,它的样子才能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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