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副刊·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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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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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版:副刊·教育
龙门古镇
 作者:黄亚洲(浙江)  浏览次数:7390  放大 缩小 默认

黄亚洲,第六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第五第六届浙江省作家协会党组书记、第六届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现任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影视委员会副主任、浙江省文联副主席、浙江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已出版诗集、小说集、散文集、剧本集等文学专著25部。出版长篇小说有《日出东方》、《雷锋》、《建党伟业》,其中长篇小说《日出东方》获国家图书奖。诗集《行吟长征路》获中国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我的第二居所,既然是买在杭州富阳境内的“云顶”,一住又是数月,舍不得离开,便不能不对富阳这个出产东吴大帝的地方要作更多的了解,于是便应赵总编一家之邀,兴致盎然,专门抽个假日,去富阳县城西南方向的龙门古镇一探,那边古色古香的黑瓦白墙里出生过东吴大帝孙权的爹、爹的爹,不是个寻常地方。

从那个镇子外逸的孙姓人家,甚至还有广东孙中山的祖上。据说至今那个镇子九成半的镇民都还姓孙,人数六千多,皆以“孙权故里”四字为自豪。

进得古镇,果然耳目一新。镇子花大价钱维修过了,白的白,黑的黑,鹅卵石连着鹅卵石,厅堂接着厅堂,跟我十年前去时的观感已大不一样,那天转来转去看残破的古民居时只觉满脚鸡屎,但那时候的鸡必定都是柴鸡,跟现在菜馆里端出来的不一样。

虽仅半天,只观得半镇,但肚中已得一诗,已可像吐鸡骨一样,一行一行地吐于中午的餐桌上。

触摸“思源堂”黑色的廊柱,摸着了——孙权和孙中山共同祖先的那声咳嗽。那些庄严的唾沫星子,使中国好些朝代,细雨霏霏。

触摸工部侍郎孙坤造的九桅船,孙坤是孙权的四十一世孙。他可以从龙门,看见大海;而我,则能从十二面圣旨般的船帆间,摸着三宝太监脸上——那些弯成笑纹的海浪。

触摸“砚池”的平静的水波,触摸水里柔和的太阳。那颗太阳,一不留神就会旋转成一枚黑墨,在中国这张温顺的宣纸上,留一行乌黑的字迹。

触摸雕花木窗上的“王羲之醉酒”。就是那壶酒,使这个古镇,很迟才苏醒。木窗终于开启,我探进头去,果然听见了一些珠佩的声响,像是大乔小乔身上的东西。

祠堂里,决不能触摸——镶金的“权公大帝”牌位。这是江山,江山不能伸手。东吴五十年,江南始终多雨;那些雨水,至今还从我们脸上走过,一滴滴,全是血。

为什么触摸的东西可以有很多,惟“江山不能伸手”呢?因为江山是孙权,或者是类似孙权那种具有“紫髯碧眼,目有精光,方颐大口,形貌奇伟异于常人”的人一寸一寸实实诚诚打下来的,一寸一寸打下来的江山怎么能容人一寸一寸触摸呢?那是不行的。江山就是江山。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折腰者,不知作鞠躬解,还是作腰斩解,反正我是一直倾向后一种解释的。

因此,多娇的江山,只能看,只能观,只能欣赏之,赞美之,用单反相机颂扬之,于温顺的宣纸上书画之,真的要想触摸,那好,很简单,斩手指,斩手臂,乃至腰斩。在孙权看来,这绝对是正常逻辑,否则你叫他怎么办?除非被晋统一,人家是真刀真枪,拳头比自己硬,到了那一步,也好办,没有办法的办法,一寸一寸交出去。

我们中国人对权力的眷恋,可能比其他民族的都要强烈,为了一颗玉玺姓谁,可以弑父,可以杀子,对兄弟姊妹那就更不用说了。“灭九族”,也是常事。所以,你能跟他谈什么呢,他再谦虚再作亲民状,也是在骗你。

“与虎谋皮”,这个实实诚诚的成语,也是我们中国人创造的,有点柴鸡特色。

鹅卵石连着鹅卵石,厅堂接着厅堂。墙、壁、巷、弄、楼、阁,满眼睛都是,眼花缭乱,铺天盖地,“江山如此多娇”,怪不得这里的后裔又出孙权,又出孙中山。

古镇是值得去的,可以想到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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