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 星
　　怀念那时候，“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花草是真的，会在春天准时醒来。河水是真的，会沿着河岸撒欢。时光也是真的，一半写意，一半工笔……“你曾经是幸福的，在春天或者在梦里。”梦醒了，春天还在假寐，就让我读一首诗吧，给你听。
　　爸，妈。第一首诗，我读给你们听。听不懂没关系！你们也只在乎我和我的声音。
　　这些年，我们所有的理解都是误解。甚至你们辛苦呵护的家，也被我质疑、抛弃。我不是好孩子，你们呢？除了劳作，就是争吵和打骂。如果这就是生活，我不愿要。你们也没让我继承衣钵，督促我读书、离开……放手是最难舍的爱，我感谢你们的情深似海。
　　我离开了，但没离去。时光识破了你们的色厉内荏，我识破了你们的外强中干。
　　假期，我都回家，看看。我守不住岁月，但能陪你们变老。那个家，也成了时光的空城计。你们老了，仍闲不住！闲了会寂寞，变得更老。爸打零工，妈种菜园，你们还努力补给我。一辈子了，你们还是说一套做一套。哪怕病痛得不能走路，也不愿在我面前服老。
　　菜园里，抱根丛生的草（菜），叫抱娘蒿。我告诉你们，它也叫莪，像草本的我。你们不懂，只懂给我夹菜。我津津有味地吃，缘着茎叶，回到童年，回到《诗经》年代——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孩子，第二首诗，我读给你听。你还小，听不懂没关系！你还有一生慢慢听。
　　你喜欢外面的世界，把家认作囚笼。记得刚把你从老家接来，关门你就哭，往外跑。我懂，父母的家只是子女的驿站。但你这个过客也太飙戏了，那般小就把爸妈当成路人。你哭闹，我打，但我比你还痛。当我成了父母，才懂得了父母。而你，多像多年前的我！
　　你还不会生气，爸妈的坏脾气，你有些不知所措。每次送你上学，你都说，你会好好学习，劝我早点下班，别累了……我听得心有余悸，怕你长大离去，更怕老了被你抛弃。
　　我教你读《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空气里漫溢着哺乳气息，在一首诗里，我们一起咿呀学语，做个好孩子。
　　妻子，最后一首诗，我读给你听，还要读上一生，因为你是陪我变老的那个人。
　　我不会写诗，不会表达爱，但我也是诗人，你就是我的诗。夜深了，灯光淡。那首表述爱情的诗，也是送给母亲的歌，正好适合你的角色。你太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春光好，莫相负，就读一首诗吧！当我老了，我也是真的，真的老在了这春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