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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6月05日
新闻内容
第A2版:要闻
好奇心让我坚持岩溶研究6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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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接1版)袁道先:说起成就感,那一定是体现在脚踏实地的野外考察、实地工作中。我们地质工作者,应当“把论文写在大地上”,为国家、为社会、为群众做实事。我有两件亲身经历的事情可以与大家分享。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半个多世纪前的上世纪60年代,我作为勘察队副总工,到金沙江参与成昆铁路建设。
  众所周知,成昆铁路有一段经过金沙江河谷,打牢地基事关重大。那时,我们住在河谷中一个叫花棚子的地方,帐篷就扎在金沙江南岸上。白天,我们到四周勘察地质情况,晚上住在帐篷里。
  经过几天勘察,我们发现,帐篷竟然是扎在了一整块巨大的石头上。这块石头有多大呢,仅长度就有500多米!宽30多米,厚度大约有50米。
  最奇怪的还不是这石头大,而是找遍整个金沙江南岸,也找不到同类的石头。这个“大个子”,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们过了江,在金沙江北岸找到了大石头的同类。问题严峻了:如果大石头是从北岸来到南岸,那它下面一定还有河道上常见的鹅卵石。我提出,如果要在大石头上搞基建,标准就要按照鹅卵石地层来做,而不能把大石头当做地层。
  当时,我的看法受到质疑。有人认为,这么大块的石头,不可能自己从北岸“跑”到南岸,它就是南岸的地层。但一条铁路,关系着多少人的生命财产!为了将来的安全,我坚持己见。于是,考察队派出两名技术人员和一个机组,跟着我到大石头上打钻孔勘探。
  说实话,那时我很紧张。钻机一打下去,耗资不菲,万一我的观点有误,就会造成浪费。结果,钻机向下打了50多米后,我们发现下面就是鹅卵石!
  这个结果,让大家都一身冷汗:还好没有直接在大石头上建设铁路地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严格的勘察和建设论证,后来,我们在大石头里建了一条隧道,就是成昆铁路花棚子隧道。如果你坐火车经过那里,可以观察一下这条特殊的石中隧道,很有意思。
  这次经历对我影响很大。作为地质工作者,我们的研究结论和国家社会发展、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紧密相连。千万大意不得,马虎不得!一定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能够避免并解决这一重大的安全隐患,让我很有成就感。
  第二件事情距现在时间近一些,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末。我受委托,到山东济南勘察趵突泉的地下水系。
  济南被称为“泉城”,趵突泉的泉域分布自东向西约有50公里,南北距离30多公里,面积很大。探明地下水分布,对济南的城市建设、规划意义极其重大。
  但是,地下水在地表隔水层之下,肉眼是看不见的。如何探明水流的走向?这就需要做一个示踪试验。
  示踪,就是显示踪迹的意思。我计划在济南的地下水中投入示踪试剂,然后通过不同的钻孔,在城市的不同地方取水,通过观察示踪试剂出现的先后顺序和运动轨迹,就能勾勒出地下水在城市中流动的方向。
  那时,就算是国际上,也没有人做过面积这么大的示踪试验。我面临的科学挑战,除了地下水流域面积大,还有就是要设计一种全新的示踪试剂。
  毕竟,济南这么大一座城,市民每天生活都需要地下水。我往地下水里放的试剂,绝不能干扰大家的正常生活。
  这样一来,首先试剂必须对人体无毒无害;其次,它还得无色无味,不影响市民生活用水的品质;再次,它必须含有地下水本来没有的成分,否则就无法从水样中被检测出来。
  这真是费了我许多的心思,倘若不成功,代价也是巨大的:整个试验投入了30多万元,当时“万元户”还不多,足见经费投入之大,并且还会影响到济南今后的长远发展。最后,经过反复论证,我决定使用钼离子作为示踪试剂的关键成分。
  为什么呢?钼离子有几个好处:第一,它对人无毒无害;第二,它容易被检测出来。检测人员只需随身带一台示波极谱仪,插上电就能检测,试验效率高。
  一旦决定,我马上行动。我带着两名助手,到化学品门市买了200多公斤钼酸当原料,把门市的存货都搬空了。制成试剂后,山东省水文地质勘察大队协助我们,找来一个卡车那么大的胶皮囊,将试剂装载上,到济南南部山区的钻孔去投放。
  我的心情之紧张,不亚于勘察花棚子的时候。为了负责,我亲自参与将试剂投放到地下水里。之后,我在济南观测了一个多月,直到第一个带钼离子的水样从别的钻孔里被检测出来,我才松了一口气。
  后来,整个试验足足持续了半年多,检测出来最远的示踪试剂,一直到大明湖边上。也就是说,济南的地下水系从南部山区一直延伸到北部。
  如今看来,这次示踪试验的范围算得上世界领先,并且很成功。这也是我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之一。

探查地下河闯进野生蛇大本营
  谈野外风险:岩溶研究需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胆气
  重庆日报记者:您在科研生涯中跋山涉水,是否遇到过危险?您怎么看待科研事业中的风险?
  袁道先:跋山涉水,本就是岩溶研究的一部分。中国最早的岩溶学研究者,就是明朝地理学家、旅行家徐霞客。他的《徐霞客游记》中,记载了许多岩溶现象。当然,在野外,难免也会遇到一些危险的情况。我印象中比较惊险的有两次。
  第一次是1955年,我和两个同事一起在雅鲁藏布江做区域水文调查。雅鲁藏布江分上下峡谷,下峡谷很陡峭,表面是风化严重的花岗岩,非常滑。峡谷里没有路,我们只能在花岗岩上攀爬。
  雅鲁藏布江真是险!现在我还能回想起江水滔滔奔流,峡谷里回声轰隆作响,像万马奔腾。我才二十岁出头,也有些害怕。但既然承担了任务,必须咬着牙关继续走。
  当时,有一位十几岁的当地藏族小姑娘为我们当向导,走在前面开路。当我要跟着她爬上一块特别大的花岗石时,我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顺着倾斜的石头就往下溜。
  这是一块凸出峡谷山壁的大花岗岩,我如果滑落下去,就会掉进雅鲁藏布江,直接被冲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向导小姑娘转身用力拉了我一把,让我稳住了身体。我赶紧爬上花岗岩顶端,大有劫后余生的幸运感。真是太感谢向导小姑娘了,她救了我的命!
  后来,随着野外考察经验丰富起来,我面对各种危险也越来越镇定。但1979年左右的一件往事,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惊险。
  当时我带了一个年轻助手,一起到桂林和兴安之间探查地下河的情况。我们钻进当地山上的溶洞,顺着洞穴往下走,很顺利地找到了地下河。
  做完勘察,我们高高兴兴地往回走。但洞口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助手就说,老师,我先把您推上去,您再来拉我。
  我到了地面上,刚转过身准备拉我的助手,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个东西——一条剧毒的金环蛇从岩壁上垂下来,挂在我和助手中间。
  什么都来不及多想了!我举起手里的地质锤,对准金环蛇一阵猛敲,把它敲了个稀烂。然后拉出助手,两个人赶紧往回跑。
  没想到,没跑几步,地上又冒出来一条蛇!我们绕开它,隔一段又有蛇!还好,这些蛇都不如那条死了的金环蛇厉害。我们步步小心,终于顺利回到山下。
  当地老百姓听说我们去了溶洞里,都非常惊讶。原来,那里是当地出了名的蛇窝。我们误打误撞,闯进了野生蛇的大本营!
  人在困境中,往往激发出意想不到的潜力,我平时最怕蛇,但面对金环蛇,完全忘了害怕,最后也成功脱险。这倒是更让我对野外考察增添了信心。
  从事岩溶研究,绕不开野外考察,必须要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胆气。同样,科学研究中,难免会遇到风险。但我们不能因此裹足不前,而要理性判断,客观分析。科技工作者应当勇担风险,顶住压力,用实验证明自己的判断。(原载2018年6月4日《重庆日报》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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