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有船靠岸
谁的目光，透过1921年的烟雨,看见了船？
一条红船？

那一刻，船在靠岸，靠得有点急
中国的土地，突然震动了一下
这就是你感受到的？

上了岸的那十几个脚印，很快，就被雨水模糊
但是，你知道，打这一天起
中国的土地，就有了崭新的印模

一场刻骨铭心的排版，从此开始
——所有的中国乡村，所有的中国城市
乃至一些雪山，一些草地
行间距，都要
重新规划

你是看见的
那把咿咿呀呀的南湖船橹，自从搁上了岸
很快，也就长成了森林
其中的两根树杈，二十八年之后
在新中国的天安门前，竖成了
两根华表

其实，船上那些人，上岸时分，天色已近黄昏
但你看见，云层里的夕阳
却突然开始新鲜，出现了雄鸡所熟悉的光辉

当然，后来，黑暗降临了
你也知道，那只是暂时的黑暗
那黑暗一直被雄鸡，世界地图上的那只伟大的雄鸡
极其有力地啄击着，以中华民族的
黎明的名义

而那一年，正是鸡年
你看见，南湖渡口，鸡冠花很红
红得犹如太阳，犹如
几千年没有真正降临于中国的太阳

南湖的船，南湖的水
毛润之的视线，每次越出南湖的画舫
所见的，都是湘江

再远处，岛子上那幢隐隐约约的烟雨楼
也像是耸立在橘子洲头

傍晚，红船上的口号终于响起，关于联合、关于政党
毛泽东忽觉自己已经跃入水中，开始劈波斩浪

他的泳姿，时时变幻
有时候如桨，有时候如橹，有时候，是一条整船

我注意到这些水，全是淡水
水里所有的盐分，早已被收入中国百姓千年的眼泪

我也注意到这些水，只要一擦，就能冒出火星
月亮下，它简直就是一湖白磷

我多年在南湖岸畔生活
我的轻盈的梦，基本上，也全是由湖水制作

那些游泳的声音，那些水，那条船
总是使我的预示未来的梦，波花四溅

哪怕枕着中国两千年的典籍，我也难以入睡
只要想起船桨、缆绳、载重、航速、救援这些深刻的词汇

这些水声，多少年，都在我的梦中与心中鸣响
每当我有些感动，它就会溅到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