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欣
　　如今，那些“一接就挂”的电话多是诈骗电话，但多年前我在部队的经历却与之相反，那些“一接就挂”的军内电话曾有益于我的人生。
　　2001年底，我从连队被抽调到师报道组，学习新闻报道。说是报道组，其实就一位姓杨的干事和我两个人。学新闻是枯燥乏味的，除了下基层采访，每天蹲在办公室，背记《解放军报》优秀稿件，或草拟新闻稿。印象中，每晚都要熬到十二点后才能回宿舍休息，而且根本没有周末。
　　师机关在城区，墙外一派繁华，遗憾的是我到师机关半个月，却从不曾踏出营门半步。墙里墙外对比鲜明，本就散漫的我早就企望着，何时外出看看城市的盛景。可杨干事与我形影不离，睡觉也在同一仓库宿舍，我没有机会。两个月后，杨干事家属随军了，他偶尔会不加班。记得一个周末午饭时，他说家里有事，下午不来加班。我听了顿时心头一阵兴奋，饭后赶紧换上便装，悄悄去街头闲逛了。万万没想到，晚饭时，他在饭堂碰到我，竟劈头盖脸训斥起来：“下午去哪儿了？学新闻怎么能偷懒，要守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他的批评我不得不接受，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是谁私下里打我小报告呢？左思右想，不知何人所为。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不管他是否和我一起加班，我都不敢擅自离开办公室，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一个多月后，机会又来了，他和几个同事去基层蹲点了。想想这次自我放松一下，该不会有人告发吧。那晚我故意亮着办公室的灯，偷偷邀几位同乡，到宿舍喝酒、聊天，一直到深夜才尽兴，很是逍遥自在。然而，再次让我意外的是，次日我刚到办公室，杨干事就打来电话，厉声训责说：“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没人影了，没想到你这样敷衍我！学新闻心神要静下来、身子要沉下来……”
　　他蹲点回来后，交给我的学习和写作任务日趋繁重，每天睡五六个小时，紧赶慢赶，有时都难以完成……我再不敢偷懒了，也实在没功夫偷懒了。那两年，我从来没有休过周末，晚上也没有早睡过，身心全都扑在新闻报道上。也就那两年，我的写作水平有了不曾想象的飞跃。2003年底，我竟独自完成两个整版的调查报告，发表在《解放军报》上，还有不少稿件刊发在《中国青年报》等。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我也已转业到地方工作了，不过这些年，我心底始终有个谜：当年，我两次偷懒开溜，是谁告了我的状？每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些愤懑。
　　前些天，我与当时的一位同事小聚，提及此事，他竟笑起来，问我：“你以往是不是常接到一接就挂的电话？”记忆中，当时我确实隔三差五地接到这样的电话，通常都在深夜，每次接到，我都很恼火，觉得打电话的人无聊至极。他接着说：“那时杨干事怕你年轻贪玩，误了青春。不能和你一起在办公室加班时，他就生怕你管不住自己，于是他没话找话，没事找事，故意打电话到办公室，问东问西，那是查岗，监督你。不过更多时候，实在不知道打电话问你什么，他也会打，只不过听有人接，知道你在加班，他就赶紧挂断，不然接通了，你俩都没话说，彼此反而尴尬……是没人接的电话告了你的状！”
　　听他如此一说，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一接就挂”的电话是杨干事的良苦用心。他当年对我近似苛刻的严格要求，也曾让我感到厌倦、反感，当时怎么也悟不透、想不通。然而时过境迁，如今再次回味时，才真正懂得“严是爱”的道理，那种爱，历久弥香，滋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