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中秋了,古往今来,这都是让人用来思念的日子。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可是我,每天都在想你。算一算,你走后不过几年光景,但我却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好久。无论时间还是空间,你我已不能再共赏这世间最美的明月。
回忆往事恍如梦,重寻梦境心已愁,请明月代问候,思念的人儿泪常流。
2012年12月7日
远远的,隔着厚重的玻璃,我使劲朝你挥手。
我想握着你的手,我想抱抱你。手术后你就被推进了ICU病房,有着八个月身孕的我只能隔着病房的玻璃墙远远地朝你挥手。
你终于看到了我,当你的眼光看过来时,我努力微笑。
最近两个月的时
间,流了太多的泪。
走路的时候,吃饭
的时候,工作的
时候……眼泪就像没拧紧的水龙头。安安还有一个多月出生,你却被诊断出食道癌,我一度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当我走在街上泪如雨下的时候,一个好心的陌生人跟着我走了好久,问我到底怎么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我只能对着你微笑,希望你看得到我笑的样子。虽然自你生病以来,我有太多个痛哭的长夜。托马斯·卡莱尔曾说: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他或许不知道,原来笑比哭更艰难。
我在纸上写“爸爸加油,爸爸我爱你”,让医生带进病房拿给你。长大后我从不曾主动拥抱过你,从不曾亲口说过我爱你,可是此刻,我多么迫切地想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不知道你是否能撑到明天,呆在病房外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是奢侈的。
医生让我们准备后事,所有人都已放弃,可我还是固执地想等待一个奇迹。当所有的努力都不再奏效时,我依然相信信念的力量比药物更强大。
爸爸,你一定要坚持到安安出生的那一天,一定要亲手抱抱你的外孙女。
2013年12月30日
安安已经一岁了,正牙牙学语。距你被查出食道癌又过了一年。术后的你,状态并不好。由于伤口疤痕生长,依然不能顺利进食,只好在食管的疤痕处再安装一个支架。长长的仪器从你的口腔伸入,伸进食管、伸进胃里。想起自己曾经因胃炎去照胃镜,途中因为受不了那种痛苦而把局部麻醉改成了全麻。我连一分钟都受不了的这种痛苦,而你,一折腾就是两个多小时。由于长期不能正常进食,虚弱得只剩九十斤不到的你,硬是撑着没哼一声。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握紧你的手,看着细密的汗珠从你的额头不断渗出。
回望过去的一年,由于各种并发症,你几乎每个月都要住一次院。而我,就在各个医院之间奔忙。但凡听到哪里的医生口碑不错,或者哪里有个偏方,都要试上一试。我不愿放弃这世间任何可以救你性命的可能。尚在哺乳期的安安也需要我照顾,我感到身心俱疲、不堪重负。然而,与身体的疲累比起来,更让人难以承受的,是每次看到你被病痛折磨时的无助和绝望。我不知你能撑多久,也不知我能撑多久。
2014年1月30日
除夕。
我起了个早,先到医院拿了你最近一次的检查结果,医生对我直摇头。
“是转移了吗?”你向我求证。
我安慰道:“那哪能呢,你也是知道的,平时吃得太少了,身体比较虚弱而已。”
从医院出来,我急匆匆赶回家做饭。大过年的,必须得做一顿团圆饭啊。简单地做了个两荤一素一汤。
你喝了两口汤。
按惯例,每年除夕的晚上我们都要坐在一起看春晚的。“我扶你到客厅看会儿电视吧。”
“不了。”你懒懒的躺在床上。
我知道,你不是不想看,你只是不想动,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动了。
“那用这个看吧。”我把平板电脑打开,连上网络,鼓捣了好一阵,终于成功播放了。
看着你坐在床上用平板电脑看春晚,我觉得,效果还不错。
妈妈陪着安安睡下了。而丈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和好面,开始包汤圆,尽量包得小一些,这样你吃起来没那么费劲。我给你煮了六个汤圆,你吃了两个。
这个除夕的我,有你在身边,有妈妈,有丈夫,有可爱的孩子,还有春晚和汤圆。我觉得,很圆满。貌似我三十年的人生,未曾如此圆满过。
2014年2月12日
凤凰山上下起了盐粒般大小的雪,雪花像绽放的礼花,在天地间肆意飘洒。而你,在这山中、在这雪中安眠。
这世间能带给人最大喜悦和痛苦的,不是爱情,而是生死。
“都守着我干嘛,你们都去睡吧。”
这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我听你的,从比,我不再守着你。群山替我守护你。
马尔克斯说,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子,只有父母去世,我们才会直面死亡。从你出院后的一年多以来,我一直都在准备,准备跟你道别。有好多次,我觉得已触碰到你世界的边缘。所以此刻,我不再害怕离别。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
2019年中秋
又是一年月圆时。我很想你,想以前的你以及远方的你。终有一天,你的归宿也是我的归宿,在那之前,我会用你留给我的姓氏好好活下去——努力地工作,幸福地生活。
“安安,外公去哪里了?”
“天上。”安安边说边用手朝天上指。
我笑,小孩子未必能够理解死亡的意义。抬头看看天,满满的明月,那么圆,那么亮,亘古不变高悬夜空,任那淡淡光华洒向人间,笼罩着一切幸福与不幸,美丽与哀愁。
人隔千里无音讯,欲待遥问终无凭,请明月代传信,寄我片纸儿慰离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