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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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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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4版:文化
1937,南京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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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霞
  寒风冷雨,静夜无寐。随着那一个日子的临近,这样无眠的夜晚越来越多。
  12月13日,南京大屠杀纪念日,那个血腥的日子距离我们已经非常遥远……
  我虽不是南京原居民,可是对这段历史还是非常清楚的。这个日子,整个日军侵华,以及抗日救国运动,都在父母、公婆等长辈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在越来越多拂去历史尘埃的资料中,渐渐清晰……

屠城之下的人性之花
  1995年,美国医生威尔逊的“屠城日记”公诸于世,让人们再一次看到了日军的暴行。尤记得那个夜晚,放下手中的杂志,日记中的文字幻化为一帧帧无声的图像,在我的脑海中放映,良久,良久。
  大屠杀期间,威尔逊在鼓楼医院独自承担全部外科手术,胳膊累肿了也不能休息。他几乎天天写日记。他在东京审判书面证词中写到:“日军入城后不久,送往鼓楼医院救治的平民人数急剧上升。日军针对城中平民的暴行在持续六周多后才开始减退。我保证以上所述完全属实,1946年6月22日。”
  即便是身受国际公约保护的外籍医生,威尔逊也曾遭手枪威胁。日记中写到:12月21日中午“差一点被枪杀了”……
  那一夜,有多深?我不知道,也懒得抬一下手腕。儿子的头在上面枕着,他的梦,恬静、安谧,像白云轻飘在山岫。而我的心很不平静,有什么声音在枕边轻轻地响:哒、哒、哒……是我的手表,它在提醒我的失眠。
  我无法把这一份沉重从心头挪开。“屠城日记”,那一个个铅字化成耳畔一声声振动,随着我的思绪游走,渐渐地,与我心脏的搏动、我的悲愤共振起来。
  哒、哒、哒……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闯进了六朝金粉的石城,侵略者四声一组的马蹄和两声一组的皮靴,无耻地践踏着1937年的那个冬夜,把所有人的梦踩成碎片,响在那些同我一样年轻的母亲和她们可爱的婴孩的哭泣声中。
  哒、哒、哒……这是枪炮声。屠杀在疯狂地进行着,生命和人类文明在火焰、血泊中呻吟。这是罪恶在用金属的音节叫嚣,一滴滴血泪溅落在大地母亲裸露的胸膛上。
  和平跌倒在地平线上。从亚洲到欧洲,法西斯将历史的天空涂抹得漆黑。难测的历史呵,能否告诉人们:暴力和真理,谁能战胜谁?
  这个冷冷的,静得可怕的夜里,又传出了另一种有节奏的哒、哒、哒……它,不太响。在那个特定的时日里,根本不允许它发出抗争的呼喊。虽然很轻微,但它正义的喉管没有被扼住!喉管下面是熊熊的烈火,它有节奏地响着不屈、响着愤怒。它写出的文字沉重如磐;是记载,是揭露,是鞭挞。这一台载着历史功勋的打字机,和它上面那坚强的手指正捍卫着乾坤不被扭转,捍卫着尊严不容侵犯。
  一座城市,俯伏在暗夜的肩头上哭泣了。金发碧眼的异邦人啊,你无法用叹息声来保全自己了。你清楚的意识到:手中的手术刀无法割除战争的残暴。
  你向苦难敞开了胸怀,一个个苍老的、幼小的生命被你救治、掩护,在你的身后喘息着,战栗着。而在你的面前:刺刀闪亮着,鲜血淋漓着,染红了你的白衣……无影灯下伫立着没有阴影的形象。在同样静静的冬夜,你的身边,不是我身下舒适的睡床,也没有我孩儿相伴的甜蜜。你随时都要参加拯救生命的战斗,然后,你躲在邪恶看不见的角落,取出这台秘藏的打字机——作为你的枪炮,用文字的子弹向着野兽发射!直到今天,出具审判灵魂的铁证。
  哒、哒、哒……静夜,手表还在均匀而有节奏地响着……我清醒地意识到:人们也曾想将翻过的每一页屈辱焚烧为灰烬。然而,那一夜,那一台打字机,一直敲击到现在。穿越时空,将无法更改的事实,传递到所有人眼前。
  在每一个这样的夜晚,夜空布满了沉思的眼睛。我和所有人一道,凝视那伟岸的身影,在苍茫的天地间,走过岁月。

在罪恶面前坚守良知
  当午后的阳光穿透梧桐树那已经稀落的树叶,斑驳地洒落在地面时,我的车悄然停在了这小广场上。
  面前是一栋两层民国住宅,黄墙灰瓦,布局呈现倒置的“凹”字型,我面对的是一排平房,有回廊,左侧略向前伸出,与一幢尖塔造型的二层小楼相连,不对称中显示出了别样的精致。
  此刻,小楼静谧。红漆木窗上的玻璃虽已残破不堪,却并没有减少它的端庄安稳。看着它,心中温暖渐生,连这冬日的寒风也变得轻柔了。
  我的耳边似乎传来一阵大人孩子的笑语。这声音穿越了无数沧桑的岁月,穿越了那令人恐惧的枪炮声,直抵我柔软的内心。
  1937年,战火洗劫了这座美丽的城市。这座长满梧桐,妩媚温婉的城市,在侵略者的马蹄和皮靴下颤栗。疯狂的屠戮,让那个寒冬溢满了血腥。人类文明在枪炮和烈火中轰然坍塌。
  黑暗似乎没有止境,凄惨之地似乎是生命与尊严的深渊。然而,无论何时,这个世界上,正义和良知从来都不会缺席。
  那个时刻,这幢小楼,就扬起了一面人性的旗帜。
  小楼属于江南水泥厂。
  江南水泥厂是当年由爱国实业家陈范有通过北洋大学学友陈立夫的关系,经蒋介石同意于1935年在南京栖霞山东麓筹建。南京保卫战期间,丹麦人辛德贝格与德国人京特被江南水泥厂董事会聘用成立“护厂队”,保护工厂固定资产。当南京沦陷之时,董事会成员都转移至天津租界,他二人完全可以离开,或者在租界避难。在从苏北启程前,辛德贝格与所属的丹麦公司签了“生死状”:如果受伤,单位报销医药费,如果遇难,则由本人负责,单位只能向家属发抚恤金。然而在人性、正义精神的鼓舞下,辛德贝格在如此险境中,就在这所工厂里设立了安全区,接纳蜂拥而至的难民,成为战火中,南京最大的难民收容地。他们利用自己侨民的身份,与日本人不间断的斡旋斗争,先后保护着近三万生灵。他还在单身宿舍办起了医院,也就是我眼前的这幢黄色小楼,救助了难以计数的中国难民,包括中国伤兵。为阻止日本人进入难民区,辛德贝格和京特在江南水泥厂周围插满丹麦和德国国旗。直到1938年初,南京城内战火消弭,辛德贝格才带着记录日军暴行的铁证,离开南京。
  由此,辛德贝格被称为“丹麦辛特勒”。
  时光远去,人们在安宁中渐渐藏起了曾经的伤痛。然而历史一直都在,一如人们从不曾忘记辛德贝格的正义忠勇。侵略是邪恶的,战争是残酷的。可也正因为这样的残酷,才考验出正直的人性,它不分国界,不分种族。我想,人类之所以能够战胜那么多磨难,是因为人性始终向善向美。
  于是,这个日子成为了我们国家的公祭日。
  公祭日的意义更在于在和平的幸福生活中,我们不仅仅要为那些惨死的冤魂祈祷。更重要的是提醒自己和全世界:历史是一面不碎的镜子,谁也不能让它扭曲改变。
  战火荼蘼,摧残的不仅仅是被侵略的国土。那侵略者的家园,也将被战争反噬得体无完肤!
  这个冬天。我站在那幢曾经黑暗年代,护佑了众多弱小的小黄楼前,思绪从冰冷的追寻中,感受到丝丝温暖。辛德贝格和京特,你们的勇敢,你们的大义,不仅是77年前那个寒冷暗夜中的炉火,更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明灯。这人性的光芒是善良的向导,将引领这个世界跨越灾难的黑暗,抵达光明。

战火中凋零的女人花
  初冬时节。久雨初晴的南京,没有一丝阳光。暗沉的天空似乎飘溢着莫名的悲怨。乘着44路公交车,穿过繁华的太平北路,拐进一条幽静的街道,前行。那一站,叫科巷。
  下了车,就看到马路旁边有条小巷,巷口是一排小楼,八栋,均是二层,通体淡黄色。
  这里是大行宫利济巷,一条极其普通的江南小巷,一个极其普通的地名,一幢极其普通的,此刻看上去极其老旧的楼群,却因之那段骇世惊天的历史,而有了一个让人心生愤怒的名字。
  不错,这里曾经是亚洲最大,也是保存最完整的“利济巷慰安所”旧址。
  现在,这里聚集着很多人,初冬的寒冷中,人们缄默着,缓慢地行走其中,似乎那个黑暗年代血腥的阴寒还弥散在这座楼里。
  “成群结队的‘花姑娘’被捉到,有的送往“皇军俱乐部”,有的专供敌长官以泄兽欲,一般敌兵到处搜寻女人,在街上,在弄堂口,许多女同胞被轮奸,惨叫与狂笑突破了死城的空气……”这是李克痕的《沦京五月记》中日军强征“慰安妇”暴行的真实写照。
  78年前,“日本兵完全像一群被放纵的野蛮人似的来污辱这个城市”,他们“单独的或者二三人为一小集团在全市游荡,实行杀人、强奸、抢劫、放火”,在大街小巷都横陈被害者的尸体。“江边流水尽为之赤,城内外所有河渠、沟壑无不填满尸体”。这是《远东国际法庭判决书》的陈述。
  屠城之日,哀鸿遍野,冤魂满城。这场民族的血泪劫难中,遭遇最凄惨的要算是女性了。
  在日军进入南京后的一个月中,全城发生两万起强奸、轮奸事件,无论少女或老妇,都难以幸免。许多妇女在被强奸之后又遭枪杀、毁尸,惨不忍睹。
  从南京沦陷伊始,灭绝人性的日军就制定了《方面军关于慰安设施的实施意见》《关于设立南京慰安所的方案》等文件,将人类历史上罕见的“慰安妇”制度作为国策确立下来。于是,在日本军政当局的主持与支持下,各种临时性“慰安所”,汉奸、地痞、流氓设立的“皇军慰安所”,日本军部自行开办或委托日侨娼业主开办的“日本窑子”“高丽窑子”……各式各样的“慰安所”迅速布满南京的大街小巷。南京成为日本当局“慰安妇”制度最完善、“慰安所”与“慰安妇”数量最多的地区,中国、韩国、日本以及其他国家众多妇女沦为“慰安妇”,饱受日军的暴虐。据日本民间调查团体推算,二战期间,日军强迫各国妇女充当“慰安妇”的人数多达70万。
  眼前的这座“利济巷慰安所”,就是那罪恶的见证!
  这是人类数千年文明史上罕见的反人类暴行。长期,公开,有计划地强征,甚至劫掠各国妇女,充当日本官兵的性奴隶,这是怎样的残忍野蛮与暴虐。
  我把目光凝注于陈列馆门口“慰安妇”主题雕塑上:一位身怀六甲的妇女,身形虚弱,一手护住腹中胎儿,一手搭在另一位匍匐身子的妇女背上。她,就是17岁时被日军以招“女看护”的名义骗到南京,并送进利济巷2号“东云慰安所”的朴永心。
  “我的人生太苦了,几本书也写不完。”2003年11月,在中日学者的帮助下,82岁的朝鲜老人朴永心重回利济巷慰安所,回忆并控诉了她在这里长达3年刻骨铭心的悲惨经历。
  这组雕塑正是以二战时随军记者拍摄的中国战场上怀孕的朴永心照片为原型而创作的。
  妻子,母亲;温柔,美丽;在所有种族中,所有文明里,女性都是美好的。我们甚至把祖国,大自然,都称为母亲。可是,在这里,中外各国,包括日本慰安妇的泪水浸湿了整个慰安所的空气。
  当丧失了人性的侵略者,在异国的土地上肆意蹂躏女性,甚至连自己的同胞姐妹也不放过的时候,这是全人类的悲哀。
  女性,人类的鲜花,也是人类生命的母体,她使得人类得以繁衍和延续。
  欺凌女性的肉体,亵渎女性的尊严,也就是对生命,对人性,对文明的背叛。
  时日流逝,历史不容忘却。利济巷这八幢小楼里那些血红的女性手印,每一枚都是慰安妇的控诉,没有国界。我想,她们一定在祈愿这个世界永远静好,所有的女孩儿都如鲜花般盛放,所有的母亲都幸福安宁。
  一个优秀的民族,必定是一个尊重历史、牢记历史的民族。
  纪念历史,从来都不是为了宣泄仇恨,更不是为了反攻倒算。这片血染的土地默默承受着所有的灾难,却孕育成长着温暖和爱,以及和平。我们是用这永恒的祭奠来点燃民族的智慧勇气,建筑起一个强大自信的民族。因为我们知道,残忍血腥的战争从来没能摧毁人类,没能阻止社会的进步。那是缘于人性深处永远存在着爱。这份纯洁的爱是人类社会永远的明灯,它引领着全人类走过一重重的黑暗,走向理智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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