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崇喜
　　单位在城郊，距离近的是田地、村庄、树林和不知名的河流。北方的冬日，表情常常是灰色的，连带着心情也有些灰色。好在，麻雀是经常可以看得见的。
　　麻雀，是北方常见的鸟类。房顶上、瓦缝里、屋檐下，随处可见麻雀的身影。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风霜雨雪，常常天刚蒙蒙亮，它们便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不断地跳跃腾挪，时而腾空而起，时而翩跹落下。这个灰不溜秋的东西，身躯小巧玲珑，脑袋圆圆的，呈圆锥状的喙短粗而强壮，爪子短短的，模样很不起眼。
　　在这寒意向深处发展的冬天，随意走走，你就可以听到它们的歌唱、看到它们的身影。路边是干枯的艾蒿、狗尾草、拉拉秧、蒲公英、车前草、迷迷蒿、苍耳、牛筋草、曼陀罗、小蓟、红蓼等等，上面是白花花的霜。你可能知道这些草儿的名字，但此刻你看不到它们曾经青翠活泼的模样，面色枯黄，甚至还有些白，在带着哨音的北风里瑟瑟发抖。这时的麻雀，经常是集团军般聚合在一起，在草丛里、在树林间、在田地里。麻雀多活动在有人类居住的地方，极其活泼，但警惕性却非常高。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你的脚步刚走到一片草的面前，突然，一群麻雀扑棱着翅膀突然飞起，呼啦啦一大片，会让你有不期而至的惊喜。
　　是你惊了它们，而不是它们惊了你。它们在自己的王国里，自由自在，踱着细细的碎步，来来回回地走着，用尖尖的嘴巴，这儿啄啄，那儿啄啄，仿佛不是在找食，而像在寻觅乐趣。有时候，它们会在空中飞翔一圈，以俯冲的姿势落到地面，又迅疾地飞到树叶落尽的树枝上，错落有致，远远望去，整个画面就是简约的中国山水画，它们就是这树开出的一朵朵花儿。
　　是的，它们就是冬天的一树花。这一树花是活动的，有生动的意蕴。听到动静，它们又会扑棱棱飞去，落在灌木、草丛中。
　　那个雪天，我一个人沿着杨树的林荫道走，就看见三四只麻雀，迈着小细脚，安然地在雪地上散步。茫茫的雪地上，留下它们优美从容的脚印。它们在兴奋地叫，叽叽喳喳，声音短促，节奏琐碎。听到我的脚步声，它们并不飞去，只是抬头望了我一下，然后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蹦跳，摇头晃脑，玩命啄食……雪下，有它们渴求的可以果腹的微小草籽吗？不知道此时的它们，是否忘记了人们为它们张好的一张张网？
　　看着它们，我忽然想到一个词：雀跃。麻雀以跳跃的方式行走，欢快地叫着闹着的，这种姿态，是源自内心的高兴。要不，怎么用“雀跃”一词来形容高兴劲儿呢？还有一词：凫趋雀跃。像野鸭那样快跑，像鸟雀那样跳跃，十分欢欣。人遇到欢喜事，也像这些生灵一样有生动的表现吗？
　　“谁言翼短不搏天，且看白鸽送信笺。志小那知鸿鹄意，一生注定寄屋檐。”这是麻雀在人们心目中的普遍印象。但看看冬日的它们，你就会知道，它们有着最细小的幸福，活得生机勃勃而真切务实。漫长的冬日，在悲寂清空里，守住这点点滴滴的温暖，是多么幸运而又幸福的事。
　　“低眉坐着到冬天，菩萨低眉，一直修到心中有大慈悲和大智慧。”它们小小身躯积攒的，是内心暖的力量。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都奈何不了它们，它们活得怡然自得。